YouMeta - 家庭生活 - 阿嬤的遺憾

當年結婚時，內人只有十九歲，而我已三十三歲了。

那時代的我晚婚，加上收入沒有很好，總被人認為沒出息或是好吃懶做。因此，內人家裡的長輩都反對這樁婚事，只有她的阿嬤贊成，說年輕人都互相戀愛了，拆不開，就隨他們去吧。那時內人的阿伯比岳父母還生氣，揚言要控告我誘拐他的姪女，幸好阿嬤的阻擋和同意，終於讓我們辦成一場正式熱鬧的婚禮。

古人說的「成家立業」一點不錯。結婚後不久，我和大哥找到合建分屋的建築商，在家父遺留下來的土地上蓋樓安居，也考取中醫師檢定考，取得骨科損傷技術員的資格，開始施展祖傳療治跌打損傷的工作。同時內人一年生一個兒子，二年半一個會蹣跚走路，一個襁褓中。那時隔鄰有高姓夫婦認二兒子為乾兒子，一早就抱到她家去，內人顧大兒子，我診療病患時，她會幫忙攪拌膏藥，家庭生活逐漸走向安定舒適。

當年在鄉下寡居的阿嬤已經八十六歲，身體都很健康，只是自少被纏足，行動稍為緩慢。她常被內人的阿伯接到高雄市，但阿伯家有六個孩子，又是租房，擁擠得很，她住不上兩天，就吵著內人的堂姊載她來我家住。

阿嬤喜歡看午間的歌仔戲和晚間的歌唱電視節目，內人會陪她觀賞，也常帶她上歌廳看楊麗花、豬哥亮、余天、鳳飛飛的真人秀。她一住就兩三個星期，阿伯打電話要人，她總說我們這裡人少房子大，內人又孝順，捨不得離開。

阿嬤有潔癖，不論天氣多冷，每天必定要洗澡，而且衣服也要自己手洗、晾曬，除外衣褲容許我們送洗衣店外，從不假手他人。我跟她相處好幾年，沒見過她上醫院服過藥，人隨和又不挑食，內人煮什麼她就吃什麼，真是令人尊敬的長輩。

一九八○年代，民航機開始載旅客飛澎湖觀光遊覽，有天阿嬤看電視廣告招攬乘飛機遊澎湖，不禁轉臉問內人：「我一生還沒有坐過飛機，也沒有到過澎湖，不知要花多少錢？我身上存有一萬多元，不曉得夠不夠，你能陪我一道去嗎？」內人說：「阿嬤，澎湖我也沒有去過，我陪妳去，我們出錢請客，妳不用擔心。」

阿嬤要坐飛機遊澎湖的事情，很快就傳到親人的耳裡。隔不到兩天，內人就接到阿伯責罵的電話：「聽說你們要帶阿嬤坐飛機去澎湖？她年紀那麼大了，萬一有三長兩短，妳們要負責？」阿伯的口氣很凶，當天就來接走了阿嬤。

雖然阿嬤後來還是常來我家住，但絕口不提澎湖的事了。每次陪阿嬤看電視，看到飛機遨翔空中的場景，我會情不自禁地看阿嬤，她慈祥的臉上會現出一絲無奈的神情，使人深覺遺憾。

一九八一年底，我們全家移民出國，九十二歲的阿嬤在睡眠中安祥走了，遺憾不能回台送她最後一程，更遺憾不能陪她搭飛機遊澎湖。迄今我和內人未到過澎湖，大概是阿嬤的遺憾，使我們提不起遊澎湖的興致吧。 - 情感文/施耶（世界新闻网）